【摘要】《周易中孚卦》秉诚信为本，诚敬始以感物，虚受得以应物。感是施，应是受﹔阳主感，阴主应。既感且应的《中孚卦》﹙﹚由互卦《颐卦》﹙﹚泯除不诚杂音，和着诚信节拍，在生命得以重整的梳理过程，终因夕惕若厉的专致感通成就得吉诚信。从由体现以因正果圆定位的《中孚卦》，即是入乎其内、出乎其外之孚有所感，信有其应，浑然成德至存诚化物的修道卦。

【关键词】周易、中孚、诚信、存诚化物

一、存诚化物，感而遂通

“孚，卵孚也。从爪从子。一曰信也。徐锴曰：“鸟之孚卵皆如其期，不失信也。鸟袌恒以爪反复其卵也。”《说文解字注》鸟专心致力孵化，经过时间的培孕化育。“伊川云: 存于中为‘孚’，见于事为‘信’。”“《字说》: ‘孚’字从爪从子，如鸟抱子之象。今之‘乳’字，一边从‘孚’，盖中抱者，实有物也。中间实有物，所以人自信之。”其巽象鸟，艮象爪，而震主子，兑主变，鸟抱卵，应时变化，即孚字也。观其上下各两阳爻，代表坚硬的保护层﹔中间两阴爻，虚弱且多凶多惧，显示正在孵化中的新生命。上巽下兑，外实中虚，柔内刚中，象征“中心诚信”。因其虚弱，需赖上下保护完善，此即蛋壳里之象。因“信发于中，谓之中孚。”《周易正义》“存于中为孚，见于事为信。”《朱子语类》故《中孚卦》蕴涵诚信须以“中虚”为本的深刻哲理。

“中孚：豚鱼，吉。利涉大川，利贞。” 豚和鱼比喻老百姓，是低等难以感化的生物，为明君供养培育。然孚信却能感动豚鱼，以喻孚信之真诚。郑玄：“豚鱼以喻小民也，而为明君贤臣，恩意所供养，故吉。”王弼: “鱼者，虫之幽隐也﹔豚者，兽之微贱。”“豚躁鱼冥，物之难感者也。”“存于中为孚，见于事为信。”荀爽：“豚鱼谓四三也。四为山陆，豚所处。三为兑泽，鱼所在。豚者卑贱，鱼者幽隐。中信之道，皆及之矣”。由此可见其诚信，乃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也。

中孚是从物象言及感应之道。《彖》曰：“中孚，柔在内而刚得中。说而巽，孚乃化邦也。豚鱼吉，信及豚鱼也。利涉大川，乘木舟虚也。中孚以利贞，乃应乎天也。”王肃曰：“三四在内，二五得中，兑说而巽顺，故孚也”。孚乃化邦，以诚信来感化邦国百姓。六三、六四爻为阴爻，初九、初二、九五、上九为阳爻，如同蛋壳外面坚硬为阳，里面蛋白、蛋黄柔软是阴，蛋孵化后诞生新的生命。明君贤臣像孵化鸟蛋的母禽一样，专注诚意孵化邦国，感化百姓。“人必中虚不着一物，而后能真实无妄。盖实者，不欺之谓也。人之所以欺人．所以自欺者．以心中别有私物也。不欺者，心无私着。是故天下之至诚，天下之至虚者也。”上卦为巽为风，下卦为兑为泽，泽上有风，即洋上季风。巽为木，泽上有木即为船，行船必需掌握季风的时间规律。虚舟则诚明乎心，乘木则信加乎民。因此，只要内心充满诚信，坚守中贞正道，诚信与天感应，利乎正则无所不吉也。

“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论语•卫灵公》巽即风即化，风行草偃，春风化雨，连狱卒、豚鱼都因其潜移默化的修正而改变。《象》曰：“泽上有风，中孚。君子以议狱缓死。”议狱，审议刑案，兑承巽﹔缓死，宽缓其死，震承巽。巽为命，震为生，震承巽，即保生命。兑为金，主行刑﹔巽为风，主教化。“夫明德慎罚，文王所以恤下；议狱缓死，中孚所以垂化。”《宋书•何承天传》《中孚卦》似一放大的《离卦》。《离卦》像太阳一样的绽放光芒，所有人皆趋近于你，便是有孚而化，明察杀伐。因其下兑上巽，出刑入礼，存诚化物，感而遂通，故得议狱缓死之象。

换言之，中孚二阴居中，物无所累，虚心善顺，主感应也﹔二阳得中，心有所主，诚意笃实，主孚信也。因孚有其感，信有其应，虚实相契，无感不应﹔精诚所致，通于鬼神，信及豚鱼，化育群伦。故承兑而巽，民物莫不从化，中孚而得吉善矣。

二、虚实相续，志专其诚

用志专一则吉，心不专诚、旁骛于他则不安。“初九，虞吉，有它不燕。”

虞：指思虑﹔有它：指心生异志﹔燕：指安宁，安逸。中孚表诚信，主吉象，为人处事据以诚信为本，则事事皆顺遂可行。初九当位，处又刚又明的相感而通，故为立信之始。正是因为是显而易见地当位，所以更应把握三思后行的思辨工夫。能不能？该不该？是否合乎诚义价值，以免堕入愚忠之险。换言之，诚信虽是为人处事之本，但前提明辨是非的思虑不可不备，由是慎始而后得以善终。《象》曰：“初九虞吉，志未变也。”初九主一无适，主一是敬，无适是一，务必增强对人的观察能力，从而提高分辨是非的水平。经过符合正道的思虑，并躬行实践，不生其他考虑利益关系等虚情假意的驳杂想法，就不会心生不安。

初九位低，阳刚卑微，信不由中，主一无适。诚信付出未果，容易心生撼动，无从坚持。故启示人生感应之道，必以诚敬为先。“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周易‧系辞上传》又“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论语‧为政》志专其诚，得获其吉，志有所变，恐陷不安﹔专其诚者，志未有变，有其吉也。九二间滞，往而应四，志若他作，感而非诚，何所安哉？意思是初九若能够安于现状，自得其乐，终获吉祥。因爻位与六四正应，而六四又是近君之位，倘若初九与其关系密切，大有机会获得提携帮助。惜初九与九二不应，若是一心希冀提拔，可能会遭致九二阻挠，陷入险境而不得安宁。“初九虞吉，志未变也。”此一志向不变，用心专一，不做非分之想，一切都会吉利。反之，不以心诚为本，以互信为根，念念相续的见异思迁，反复无常的见利忘义，居心不诚的言而无信，终将遭致意想不到的灾祸而失去安宁。

“九二，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鸣鹤，指母鹤在呼唤﹔鹤，阳鸟而居阴，震也﹔爵，礼器也﹔靡之，共同分享﹔曰我曰吾，先亲后疏，先申君子之情，后明上下之义。由母子亲情谈自然感应。母鹤在树荫下呼唤，心有灵犀的小鹤们纷纷应答。我有好酒，我与你们嘉宾们一起共享快乐。《诗》曰：“憧悌君子，民之父母。言圣王之德也。”《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言士民之报也。” 从卦象上看，九二以阳爻居阴位，上面的六三、六四皆为阴爻，所以处于阴蔽之处。九二不当位，不利上达天听，若能以不唱反调的心态作出调整，恪守中道并愿意与他人分享，便能保持良好的互动关系，营造融洽的友好环境。九二《象》曰：“其子和之，中心愿也。”鹤鸣子和，同声相应，出乎迩，及于远﹔吾与尔靡，同气相求，发乎心，通于意。此爻说的即是君子与士民言行以德相报的相应相感。九二虽处幽深，但言行至诚的诚信为本，此唱彼和的心灵相通。正是因为主客同心，彼此有诚信的融通才能感而应之，相应相和。

“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礼记·礼运》又“天地无亲，常与善人。”《道德经·七十九章》意思是上天不会照顾特殊的族群，而是照料那些真正善良的人的“吾与尔靡之”的美好天爵。九二位处低微，人微言轻，上面不相信他，若对六三忠诚，与六三阴阳相合，真心诚笃。即“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孔子家语•辩乐》正因为九二通晓如春风般扩而充之分享教化的“孚乃化邦”，产生了兑卦相印同乐的欢欣。如此“德不孤，必有邻”的得到感应与共鸣，才能体现出诚信的意义。

“六三，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象》曰：“或鼓或罢，位不当也。”得敌，遇滞﹔鼓，行动，震也。树敌遇滞，让人坐立难安，不知要强行进攻还是停战作罢；不知要悲哀哭泣还是高歌一曲。王弼：“三居少阴之上，四居长阴之下，对而不相比，敌之谓语也。”六三以阴爻居阳位，其处于上下卦之际，又与上九有应，说明六三心动于外，心系于物。意思是六三本当安于其位，却又想着攀附上九，与上层领导关系亲密，冀以谋求晋升机会或更大发展。惜六三依附的并非当权的最高领导，又饱受六四压制，遭受到各方阻力，爻不当位，迫使自己陷入不安之中。阴居阳位，或鼓或罢，或泣或歌，因其不当，进退维谷，得失形之于色。处中孚情境的虚实相续，志专其诚却失其诚信，与物相靡相刃，无法站稳脚跟。因此才会反复无常，左右为难。

王夫之《周易内传》：“中，内也；孚，信也，感也。卦画二阴在内，不得中，而三为躁爻，四为疑地，相聚而异志，既有不相信之势，而失中无权，志且不平；然而安处于内，静顺以不与阳争，则其信阳也至，而阳之感之者深也。”中孚之卦名，因二与五两阳爻得居九二与九五之中位，感于三与四两阴爻，取得其信任。由此观之，诚信见于内而发于外，能感于人而见其信也。《文言》：“或之者疑之也。”“或”表示怀疑，疑则吉凶难测。六三居位不当所以存心不诚，又碰上了劲敌，或者鸣鼓冒进，或者疲惫撤退，或者哭泣叹息，或者歌唱庆幸。换言之，六三因其意念不一，动静相杂而反复无常。所幸六四居正位不与计较，六三虽身心疲惫，却因六四不攻而显欣喜。言行之间的变动无常流露，于是上卦巽为风的状似哭号，下卦为兑为悦疑是笑声的进退失据，无法动静得宜。

三、虚受应物，刚诚信实

“六四，月既望，马匹亡，无咎。”望：指农历十五、十六月圆之象。月亮将圆而未盈，好马失掉了匹配，因此没有过错。《周易》的卦爻辞都是譬喻，月是阴物，阴主疑，月既望是阴被阳之德，月不发光，映日生辉。《象》曰：“马匹亡，绝类上也。”《周易学说》引胡一桂曰：“互震，马象。”又引李士鉁曰：“六四以阴从阳，象月之将望，互震为马，西在震上，绝同类之阴，而上孚于五，故马匹亡。虽不中，可以无咎。”月圆满，失马匹，无咎。阴柔之体，居得其正，应初遇滞，疑忌生焉，或有咎也。唯上亲九五，舍应取比，远类绝疑，阴德圆满，乃无咎也。月既望，阴被阳德，比于五也。马匹亡，六三间滞，失应初九。绝类上，舍应取比，用释疑忌。这里涉及到《中孚卦》诚信的两层含义：要不要诚信？又，诚信的对象为谁？虽然二多誉，四多惧，六四仍竭力侍奉君王，接近满月马匹亡失，便没有害咎。那是因为六四无论物换星移，能够把握住诚信的对象，不为得失有无之相所役使，坚守中正之道，断绝和同类的关系，诚心诚意地向既中且正的九五结交，终能一本初衷的绝类扶摇而上而无咎。

“满招损，谦受益。”六四是唯一既合又应的爻位，与初九相应，又与九五相合。以阴爻居柔得位，为近君大臣，又与九五君王亲比，深得信赖。但是六四若不持守正道，背地与下面的初九随声附和，过从甚密。马匹意指结盟群体，结党营私。还好六四意识到月满圆盈、功高震主之伴君如伴虎的危险性，虚受应物，诚信专一，选择忠心九五，断绝与同类之间的交往，马匹亡，绝类上也。即是忠实君王，免除灾难的体现。

“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孟子•离娄上》“九五，有孚挛如，无咎。”有：应当﹔孚：诚信﹔挛：连系，言朋友或君臣彼此携手，连成一气。王弼《注》：“挛如者，系其信之辞也。处中诚以相交之时，居尊位以为群物之主，信何可舍？”孔颖达《正义》曰：“挛如者，相牵系不绝之名也。”以诚信团结天下百姓之心，谋望克遂，不会有过。《象》曰：“有孚挛如，位正当也。”胡瑗：“居尊而有中正之德，是有至诚至信之心，发之于内而交之于下，以挛天下之心；上下内外，皆以诚信相通，是得为君之道，何咎之有？”九五以阳爻居于君主之位，信守中道又与六四亲比，相辅相成，存心诚信，始终如一。正因所处的位置正当，行事与其地位相契，坚守中正之道，以诚信之德遍施教化。刚诚信实，最终心手相连，牵系天下人心，无往不利而没有祸咎。

“声闻过情，君子耻之。”《孟子•离娄下》“上九，翰音登于天，贞凶。” 翰音就是鸡，《曲礼》：“鸡曰翰音。”翰音又可解释为高飞、华而不实之音。王弼：“翰，高飞也。飞音者，音飞而实不从之谓也。”《周易集解》引虞翻曰：“巽为鸡，应在震，震为音，翰，高也，巽为高，干为天，故翰音登于天。失位，故贞凶。作为宗庙祭祀用的公鸡，凭借华美的外表，高声鸣叫闻于上天，必然遭致凶险。上九以阳爻居于阴位，无法持中守正，又与九五不应。徒有其表的虚张声势，不具登天的本领要件，却又高声叫嚣地响彻天际，成就有名无实的虚伪，极尽欺诈矫情之能事，无怪乎异常凶险。《象》曰：“翰音登于天，何可长也。”鸡鸣之声上于天，终凶。处乎穷极，信不由中，孚斯衰焉，笃斯丧也。如是致诚，力斯竭焉，飞必鸣也，岂是登天之可为耶？信其莫应，徒其声闻，凶其宜也。

高飞之音，虚而不实。“翰音登于天”即是不具诚信的“音飞而实不从”。虚而不实的空音、空名，即使飞得再高、再远，又岂能天长地久？上九处中孚的顶点，过中而不当位，为孚而不由衷。内无所主，德不配天，以致诚不感召。惺惺作态的信口开河，以此反常视作常态，终不保久。

四、因正果圆，精诚得吉

《中孚卦》从物象自然现象谈诚信，心中求定，因通笃信，便能直渡诚信彼岸。然而“虞吉，有它不燕。”有他即心有异志，心中有物就容不下诚信，心中有鬼就无法肝胆相照，正因轻诺寡信，才会需要经历六爻重重关卡的耕耘挑战，得以立乎诚正而无不合。

《中孚卦》的互卦《颐卦》，雷震动于下，山艮止于上，一动一静，是《中孚卦》二、三、四、五爻形成一个最典型的卦中卦。似蛋壳中充满温情的生态世界，如同君臣照顾百姓、父母照顾婴儿。中孚中有颐，即是孵育期的生态，培育未来人才或是各种生态。荀爽：“雷为号令，今在山下闭藏，故慎言语。雷动于上，以阳食阴，艮以止之，故节饮食也。言出乎身，加乎民，故慎言语所以养人也。饮食不节，残贼群生，故节饮食以养物。”因此，以其《颐卦》颐养生命的概念，心如明镜的中虚，便能帮助我们了解《中孚卦》君子诚中形外之道的虚心过程。

综上所述，整个《中孚卦》就是在考验是否通达于诚信。初九之始，虞吉，安其心。接着九二鹤鸣子和，其声相应。到了六三鼓罢歌泣，因而感物应心。六四丧马绝类，离妄就孚。九五，有孚挛如，正道相守。到了上九，翰音登天，物不应。因正果圆，六爻变化，曰虞曰燕，察其心也；曰鸣曰音，闻其声也；曰鼓曰绝，观其迹也；曰孚曰挛，辨其容也。六爻行用，所以感物生心，精诚得吉也。换言之，存于中为孚，见于事为信。诚信需要照顾到他者的要求，不仅真诚，还能够去了解别人，响应别人的要求。体现以因正果圆定位的《中孚卦》，即是入乎其内、出乎其外之孚有所感，信有其应，浑然成德至存诚化物的修道卦。

作者：湖州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博士

文章分类：第四届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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