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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论文

论《周易》观象之理 —— 萧力千

作者:萧力千

【摘要】朱子曾作《易象说》一文,于《周易》观象之理反覆讨论,然终究不能探明其理,以为观物取象之法已然失其传。而古之君子观象玩辞,常于周身事变中揣摩卦象,虽非致筮而得,然求之事情,往往曲中,故可知此当为用《易》之常法。至于此观象之法,本文借量子论之哥本哈根解释以明之,其关键便在反客为主,不在物上求卦,却要借卦观物,望诸同道共与详之。

【关键词】周易、量子论、哥本哈根解释、取象、八卦


《易》曰,“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可知学者研易用易,当以观象为要,《易》书原本于象,而后系辞,所谓象者,有八卦之象,六爻之象,反对之象,互体之象。《说卦》详言八卦应象,此为小成之卦,其余之象理皆本于此,然其曰,“乾,健也;坤,顺也;震,动也;巽,入也;坎,陷也;离,丽也;艮,止也;兑,说也”,是以健顺动入之性配八卦,其又曰,“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则是以马牛之物配八卦,然其又曰,“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手,兑为口”,又是以人身之部位配八卦,非但如此,八卦又可应父母六子之伦,天地风雷之变,于色则乾为大赤而巽为白,于木则震为崔苇而艮为果瓜,于马则乾为良马为老马,而坎为美脊为薄蹄,于人则巽为宣发为广颡,而坎为心病为耳痛。由此可见,八卦之象所应之物之事繁多,正是圣人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而得,而既能通神名之德,类万物之情,则万事万物当皆可成卦。


而万物成卦又必定遵循一定之理,但此理难以卒得,本文便就此而作一二讨论。八卦之象有略为直观者,如震为龙象,正是取其潜于重渊之下,而与一阳伏于二阴之下相类,其他如巽为宣发白眼,坎为坚心之木,离为甲冑,皆为十分直观之卦象,而至于乾为君为父,坤为地为釜之类,潜心细思也便能通其理,但其余琐碎之象一时却难以贯通,而一卦所应之象又繁复多端,如艮之一卦而已,其性既定为止,则门阙,阍寺者可知其应止之性,便如手之能执,犬之能御,皆可谓有止之性,故纳于艮卦,又如黔喙之属,先儒以为此是一刚在前,而果瓜则阳结于末,故皆于艮相类,至于小石,径路之象,虞翻谓艮为刚卦之小,震为刚卦之大,故而震为大涂而艮为小径小石。但以如此繁复多端之象而应于一卦,能通解其义者便属难能可贵,昔韩宣子于鲁太史处观《春秋》及《易象》,叹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矣”,于此可见易象之要。


晚清尚秉和先生为一代易学名家,其考索古代易筮条例,收集古代筮案,以成《周易古筮考》一书,又于《焦氏易林》用力最深,谓《易林》乃拟易而作,故所用之象皆一本于经,历时多年从中寻得汉魏之间失传之周易卦象,共有百二十一例,如乾为日,为海,为河,坤为水,为江,为渊之类,其谓此百二十象为焦氏独得,于圣人所定之象外独出枢机,又不同于虞翻所传之《孟氏逸象》,故其于易学之功可谓甚巨。但尚氏所言之遗象,皆是从焦氏文中案文索骥而得,其实于观卦取象之理分毫未有发明,而又令人误认为周易之卦象必须由前贤之书中寻得,却不思焦氏是如何得此卦象。圣人所贵者,举一反三之智,而非臆测穷索之劳,是以今日易学不得再袭前人余唾,必得解悟周易设卦观象之原理。


朱熹先生号为通儒,于《易》亦钻研颇深,曾作《易象说》一文欲探究周易取象之理,其曰:

《易》之有象,其取之有所从,其推之有所用,非苟为寓言也。然两汉诸儒必欲究其所从,则既滞泥而不通,王弼以来直欲推其所用,则又疏略而无据,二者皆失之一偏,而不能阙其所疑之过也。所谓取象之所从者,即是以乾为马,以坤为牛,此为汉儒所重,每爻每象必推究其所从来,故今以象数学目之,其所失则在牵强拘泥,故论之曰:

乾之为马,坤之为牛,《说卦》有明文矣,马之为健,牛之为顺,在物有常理矣。至于案文索卦,若屯之有马而无乾,离之有牛而无坤,乾之六龙则或疑于震,坤之牝马则当反于乾,是皆有不可晓者。是以汉儒求之《说卦》而不得,则遂相与创为互体,变卦,五行,纳甲,飞伏之法,参互以求,而幸其偶合,其说虽详,然不可通者,终不可通,其可通者,又皆傅会穿凿而非有自然之势。惟其一二之适然而无待于巧说者为若可信,然上无所关于义理之本原,下无所资于人事之训诫,则又何必苦心极力以求于此而欲必得之哉?


朱子以为,以三画之卦而论,则乾马坤牛之例,说卦已有明训,在物也有常理,但求之于周易本经,则多有不能贯通之处,如屯卦之中屡言马而卦中并无乾,离卦以牛为象但卦中并无坤,诸如此类者甚多。而汉儒为求通其象,转求于互体,变卦,五行,纳甲之法,虽然几种方法皆非无端而设,但汉儒以之求卦象之义则不免穿凿附会,纵然能够曲折解释,也不能探究圣人设卦观象之本原。故不若全部扫除之,以正本清源,于是乃有王弼得意忘象之论,而程子亦曰,理无形也,故假象以显义。如此则可破汉儒释象胶固支离之失,而又能提纲契领,使后学得知观象玩辞之总要。但王、程二先生之意恐亦未能尽善,圣人明言取万物之象以为卦,若只言其源于无形之理,

则又不免落于虚空,故朱子又论曰:

以为《易》之取象固必有所自来,而其为说必已具于太卜之官,顾今不可复考则姑阙之,而直据辞中之象以求象中之意,使足以为训诫而决吉凶,如王氏、程子与吾《本义》之云者,其亦可矣,固不必深求其象之所自来,然亦不可直谓假设而遽欲忘之也。

故朱子以为《易》之取象必有来源,然其法已失传而不可考证,因而朱子于取象之法最终实已存疑不论,只要不以卦象为假设而有所从来之处,便无须深求。而其所重者,在于卦象之用处,即其为训诫而决吉凶之功用,而此只据经中卦象之辞以求其意即可。

然古圣观象之法,未必已然失传而不可复考。清胡渭先生作《易图明辨》以驳先天之学,其论《易·系》“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一句,以为此句当为孔子发明揲蓍之序而作,非先天生成之序,其曰,“凡卦之画,必由蓍而后得”,若真如此则有违古人观象玩辞之训,宋程大昌先生着《易原》以探究圣人作易之本原,其尝论此不筮之卦,现略述于此:

春秋之世有得《易》意者,不待致筮求卦而遂以意说卦,至其事之吉否率皆如言,则直伏理为筮焉耳。子大叔知楚子之将死也,以意取复、颐二系而知之也,医和推蛊以言晋疾也,亦非筮而得之也,知庄子之举师、临以言晋军也,史墨之以大壮而言鲁难也。卦非出筮而事情曲中,则仁义当否固可以回转阴阳也。是理也,圣人则既以明言之矣,而人不察也,曰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象在占前,则得其辞而玩之者常以仁义为准则也,当于仁义则举,不当则不举,此为深得刚柔节适之妙也。若然者,设使性命大谬,虽不逢吉亦常无咎也。公冶长邦幽道不废,邦无道不戮,其祸福之制在己而不在人也。则夫玩占于既动之后以较玩辞于未动之先者,其贤否智愚相去远矣,此卦筮之微旨也。


是以可见卦非必由筮而得,君子居则观象玩辞,是可以得象于未筮之先,而其事之吉凶率应卦象之变,则可知此非假借卦象而立论,是真有见其事理合于卦象。而其随意所得皆为六爻之卦,故可知取三画之卦当更非难事,而古人所谓的观象之法究竟是如何,我曾反覆苦思,方得略知其梗概,然又苦于难以表述。而今西方之学昌盛,其于反覆实验中亦窥得天地之妙理,所知者以量子物理之学为最,故于此借用其说以明易学观象之理。


量子物理学源自1895年普朗克在黑体辐射问题研究中对基本作用量子的发现,即在辐射过程中,能量只能以分立的能量子(quanta)形式被释放或吸收,此便揭示了物质与能量似乎并不如经典物理框架所描述的那般是连续可分的。普朗克曾对其子说,自己可能完成了一个一流的发现,恐怕只有艾萨克·牛顿的发现才能与之媲美,因为他知晓自己的发现将从根本上撼动经典物理框架的基础。而对于此发现的态度,一部分以爱因斯坦为代表的科学家坚持以传统框架进行解释,而以尼尔斯·玻尔为首的科学家则以此开辟了全新的量子论的研究方向。


玻尔起初以电子运动的古典力学与普朗克所发现的量子条件的结合为基础,进而解释原子能量的变化,虽然实验所得的光谱数据基本符合此理论,但是电子运动的频率却未能在辐射出的光谱数据中显示。因为实验数据已经包含了所有与该原子有关的频率,而电子除在最低能态中为静止外,其余状态皆当有环绕原子核之运动,再三思量,方知此是以传统物理框架描述的轨道概念所带来的矛盾。不但如此,所有参杂传统视角的理论都不可避免地产生各种实验结果上的矛盾,其中最著名者便是关于波动图像与微粒图像的佯谬,本同一辐射,既产生出干涉图像,说明是由波所组成,然而又能引发光电效应,因而必然是由运动的粒子组成,而在经典理论中,粒子与波不可能为一物。而此波粒佯谬只是众多量子论佯谬中较为显著的一个,而当时爱因斯坦与玻尔及其他众位科学家设计了许多理想实验进行分析辩论,试图解释澄清这些佯谬,然而在此过程中,矛盾并未被澄清,反而越来越显著,因而使大多数科学家相信,这些显著的佯谬应当归结于原子物理学的内在结构。而这样便导致物理学家或者要限制古典物理所能使用的范围,或者需要发展一种哲学以对这些佯谬进行解释。


以尼尔斯·玻尔为首的哥本哈根学派在这些量子佯谬的基础上慢慢发展一种解释方法,即世所共知的量子论的哥本哈根解释,该解释将包含矛盾的量子佯谬看作是同一个实在的两个互补的描述,因此也被称为互补原理,此是玻尔在1927年的索尔维会议上所提出的,因为在古典物理学中的现象都是能够被其概念所完美描述的,但是在量子力学当中,我们仍不能离开使用古典概念来描述实验过程,但是使用这些概念却不能准确地描述实验现象,因而产生出了许多量子佯谬。而互补原理则将这些佯谬比作同一实在的互补两面,于是一些经典概念的应用,必然将排除另外一些经典概念的应用,而这两组经典概念却都是阐明现象所不可获缺的。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从实验角度来说,是由于实验仪器与研究客体之间的相互影响,在经典物理当中,实验仪器与研究对象之间的相互作用可以忽略不计,但在量子科学中,却不能忽略此两者的互动,任何有意义的实验描述都必须包含对实验仪器的说明。


因而这样就带来世界观的改变,在经典物理中,我们总是在设想一种理想状况,即相信我们可以描述这个世界,而不必牵涉到我们自己,再将这种理想的客观描述引申为普遍的规律,并且相信这便是研究对象的客观性质。但是哥本哈根解释对此必然地引入一种主观特性,即对研究对象性质的完整描述必须要涉及相应的实验仪器与科学方法,没有可以脱离所有实验装置性质的客观对象,研究对象的特性取决于我们观察的方法,而这些方法则不可避免地带有主观特性。量子论的哥本哈根解释自一提出便引发了极多争论,但总结反对的意见,或是以不同的语言重复了哥本哈根解释,或是基于不同哲学信仰的对立,而如果正视每一个带有佯谬的实验,则知哥本哈根解释是无可避免的。


一直以来,人们以为量子论的哥本哈根解释只是在量子环境下的特殊经验而已,但正如魏札克所言,玻尔的互补理论其实并未被人们很好的理解,人们将其误解为量子力学中一种特殊经验概念的一种推广,而玻尔原本则打算用它来指出一切人类经验的一个普适的结构,只不过在量子论中这个结构才能特别好的得到例证。因此,我在本文引述互补原理的用意,是以为解悟《周易》取象原理的关键,便要接受一个易学上的“哥本哈根解释”。


以三画小成之卦论之,天、父、君、马之物皆取象为乾,而地、母、众、牛之物皆取象为坤,然物中其实本无卦象可取,以八卦之具取之,而天、父、君、马得乾象,地、母、众、牛得坤象,其余六卦之取象皆类乎此。以量子实验之过程譬之,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之象即为实验之器具,而天、父、君、马与地、母、众、牛之物即为所研究之对象,若以古典物理之法,则以为天、父、君、马当为客观之物,而有自身之性,卦象乃是从物上寻得,如此如此之特征便为乾象,如彼如彼之特征便为坤象,然物有千万,纹理更胜,故要尽此万亿之变而应八卦,但若以哥本哈根之法观之,则天、父、君、马与地、母、众、牛等物之取象不能离于观察之器具,即以八卦之器具观之,则天、父、君、马显乾象,地、母、众、牛显坤象,纵物有亿万,只需将其一一置于八卦器具之前,便能一一各显其象,此皆是自然之势,并无半分穷索之劳。若更换器具,即可观得别类之象,如欲观阴阳之象,便配之以阴阳之具,则凡物皆阴阳对列,欲观以四象,则配之以老少阴阳之具,而物皆分为四象,此即邵子之常观,亦可列为三元,便知孟仲季之次,若欲列以五行,则见金水木火土之运。而所言古典物理之法与哥本哈根之法,两者所喻观物角度之不同,在人善于体悟而切换之,以物象为客观,在物上寻卦,便是古典物理之法,以物象不离主观,而以卦观物,则是哥本哈根之法。至于换置器具而观物,或以阴阳之具,或以四象之具,亦或三元、五行之具,皆为譬喻之言,此系于心念之微,善用心者自能解悟。


(作者:北京大学中国哲学 博士)


文章分类: 第三届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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